好的博物馆是一本有趣的故事书

 

　　坛主小传 　龚 良  南京博物院院长，江苏省文化厅副厅长，研究馆员，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博物馆协会副理事长、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学会副理事长、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核心提示
　　●博物馆不能像教科书深奥枯燥，而要有趣味，让观众能看、能问、能动手。
　　●好的博物馆要有好的文化产品，也就是公众喜爱的展览，它们是博物馆的第一魅力。
　　●在南京博物院的“一院六馆”中，观众们不仅能看到同时展出的22个展览，还会置身于一个由众多不同主题空间组成的文化休闲场所。　　

　　博物馆使公众乐于前往乃至趋之若鹜，主要在于它的魅力。博物馆是具有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展出功能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对普通公众来说，博物馆同时又应该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历史艺术殿堂，一个了解传统文明的课堂，一个享受文化休闲的场所。
　　到2015年，经国家文物局审核备案的博物馆已经达到了4510座，其中江苏有288座。在数量急剧增加的同时，全国的博物馆在创意展览、美化环境、服务公众以及博物馆文化空间的营造方面做了很多努力，让越来越多的公众愿意用闲暇的时间走进博物馆。那么，当人们走进博物馆的大门时，它能让人们欣赏什么？能否让人感到无穷的、深邃的、神秘的魅力？这是博物馆服务公众的终极话题。
　　个性与特色是博物馆的灵魂
　　博物馆现象最初萌发于人们的收藏意识。在4000多年前，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的统治者就注意寻找保藏珍品奇物。而在中国的新石器时代晚期，人们也创造了很多形式美的用品，并且将其作为剩余财产收藏在自己家里，或埋葬于自己的墓中。
　　博物馆一词起源于希腊语Mellseion，意思是供奉缪斯(Muse，是掌管学问与艺术的第九位女神)及从事研究的处所。17世纪英国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馆建立，博馆物(Museum)才成为通用名称。2007年8月24日，在维也纳召开的国际博物馆协会大会修改通过的章程中明确规定：“博物馆是一个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为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物质及非物质遗产。”根据这个定义，博物馆是具有非营利性质的公益性机构，除学术功能外，它还要向公众开放，展示人类文化遗产。
　　个性与特色是博物馆的灵魂，也是它吸引公众的法宝。
　　卢浮宫是综览欧洲艺术史的殿堂，它的个性与特色体现在对艺术品收藏的痴迷和疯狂，米洛的维纳斯、蒙娜丽莎和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是参观者必看的三宝，贝聿明先生在卢浮宫广场中央玻璃金字塔的设计，以及金字塔入口下公共空间的营造，使卢浮宫实现了从皇家收藏到公共博物馆的华丽转身，从此卢浮宫的艺术哺育了全世界的艺术天才和他们的艺术灵魂。
　　北京故宫博物院从皇家宫殿演变成服务大众的专业博物馆，它的魅力在于皇室生活的神秘和宫廷艺术的博大精深，它的皇家建筑具有强烈的礼仪规制和等级制度，它的藏品是古今中外皇家珍藏中的艺术瑰宝，它的空间上演了几百年的国家大事和皇室故事，这些都被人们津津乐道。
　　作为江苏的省级龙头博物馆，我们南京博物院在二期改扩建中，也在寻求与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和其他省级博物馆不同的错位发展目标。根据南京博物院在全国博物馆中藏品种类最多的特色，加上突出了博物馆服务公众的“好玩”理念，设置“一院六馆六所”的构架，展览展示形态丰富、形式多样，在全国独具特色。
　　“阅读”文物、展览背后的故事
　　无论中外，从公众角度来看，人们走进博物馆至少应有这样几种理由：一是能了解一个地区或城市的历史和过去，欣赏祖先的发明创造及其流传下来的精美艺术品；二是能得到教益，即要用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来影响人们，而不是用刻板的语言来说教；三是能得到文化休闲，在博物馆浓郁的文化环境里，让人精神放松，得到美的享受。
　　评判博物馆服务公众的标准当然有很多，最直观的一点是“有人来”，即博物馆有较好的社会声誉度，陈列展览有经常的更替，或有较多临时展览的推出，人们对博物馆的展览和服务有较深刻的印象，有想再次参观博物馆的愿望；二是“愿意留”，即人们在参观博物馆的过程中，真正享受到了精神产品，享受到了文化服务，在博物馆内人们得到了愉悦的感受和舒适的心情；三是“高兴买”，即人们能将在参观中最深刻、最直观的印象或感受，通过购买书籍、复制品和相关生活实用品等方式，带回家收藏、使用、品味，以延伸享受的时间；四是“满意走”，如果公众在博物馆内收获满满，并流连忘返，他将成为再次光临博物馆的潜在观众。
　　很显然，以这样的标准来衡量，博物馆不能像教科书一样深奥枯燥，而是要像一本有趣的故事书，让观众能看、能问、能动手，现在中国博物馆界都在为此努力。趣味性强的博物馆往往能给你带来惊喜，例如英国萨奇艺廊坐落于伦敦泰晤
　　士河畔的市政厅大楼，以前卫当代艺术收藏、展示和推广为目标，他的藏品往往给人以浓郁的趣味和广泛的惊喜。动态的、参与性强的展览展示也能给予观众意外的收获与惊喜，让过去的生活动起来，是博物馆所吸引公众的重要手段，体现这种理念的莫过于喜剧电影《博物馆奇妙夜》。
　　从某种意义上说，了解一个地方的过去和现在是从博物馆开始的，人们通过了解见证历史发展的文物，探索祖先们艰辛的生活与创造，遥望浓缩的过去及其一脉相承的精神纽带，带给人怀念、追忆和自豪。在博物馆中，文物是靠陈列展览和良好的服务等方式，实现历史与人的对话，“阅读”文物、展览及其背后的故事，成为一种现代人生活与休闲的艺术。而享受博物馆温馨、静谧、幽雅的气氛和难得的趣味，将成为我们放松紧张的工作、学习、生活的一剂良方。当我们走进博物馆的大门时，希望能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历史、艺术、文化之美。
　　从广义上说，博物馆应该属于直接面向公众的现代服务性行业的范畴，它面对的服务对象是全社会的公众。公众对博物馆的要求是多元的，对于好奇又好动的青少年，展览中要有较多的互动项目；对年迈的银发族，博物馆要提供安静、舒服而又安全的服务；为实现文化休闲功能，博物馆要在需要的地方设置较多的休憩场所；提供周到服务，就要考虑残障等特殊群体的需要，建设无障碍通道，设置专馆，安排手语或触摸式展览等特别服务。
　　公众喜欢的博物馆，一定有令我愉悦的空间，它是精心选择和营造的结果。上海博物馆建在市民广场的中心，良好的环境背景凸显博物馆的庄重与地位。日本的美秀(MIHO)博物馆，建在山里面，通过隧道和斜拉索吊桥进入馆内，为了尽可能地保留自然环境，建筑的大部分都在地下，它谦虚地隐蔽在万绿丛中，是一种向往自然的回归。而日本江户博物馆则将江户时期说书的舞台放到博物馆展厅中央现场表演，真切反映了江户时期市民的生活状态。
　　看展览就是体味传统的生活和技艺
　　好的博物馆要有好的文化产品，也就是公众喜爱的展览，它们是博物馆的第一魅力。
　　欣赏博物馆的展览，就是体味人们过去的生活。我们要看到的陈列展览是过去生活的抽象反映，是由展品组成的文化组合或故事，是历史场景的再现，而非简单的遗迹遗物的堆积。它体现了生产力的发展，文明出现和产生的历史，以及地方特有的地域精神。秦始皇陵兵马俑陪葬坑，反映的是当时人们保卫国家的军阵布置和战争场景。马王堆汉墓陈列的女尸“追辛”所反映的是汉代的生产发展和贵族的生活水平。
　　在博物馆，欣赏展览的同时，也是享受传统的技术和艺术。技术是古代先民杰出的创造性成果，艺术则是先民千百年来对生活和审美的有效提炼。博物馆里陈列的展品包含了很多的技术含量和艺术性，在观赏展品的同时，要学会欣赏它所包含的文化内涵和传统技艺。
　　特别要提醒的是，欣赏展览时不光要看文物本身，还要注意物质遗产和非物质遗产的相映成辉。文物是历史的物质载体，而产生这一物质载体的过程、空间和人，则是非物质遗产的重点内涵，它们是相辅相成、相映成辉、不可割裂的。重庆的湖广会馆，是一个专题型的博物馆，它保留了古戏台，同时在古戏台上安排传统演出，并有茶艺、书法等相畔，观众在这里看到的不仅是冰冷的建筑物，还有与该建筑连在一起的传统文化。
　　我强烈建议大家去博物馆时，要事先做点功课，听听讲座，上网查查资料，对要看的展览和文物有一个大致的了解。知之愈深，爱之愈切，对文物了解越多，看展览就越有快乐，否则看到的就只是一件件器物，不常见的甚至叫不出名字，更看不出它们的价值和文化内涵。展厅中有些器物造型很优美，光看它们的形象就是一种享受，但有些并不完整，但仍然价值很高，这就需要我们能够欣赏残缺之美。实际上，一个好的展览是会讲故事的，在明确的主题下文物组合关系一目了然，传统和文明的灵魂始终萦绕，那么观众看展览就是享受探索神秘的美，这种美是指发现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博物馆通过服务公众传播有益于社会进步的思想道德、科学技术、文化知识和艺术之美，拉近民众与遥远祖先的距离。日本的国立九州博物馆与南京博物院是友好博物馆，该馆的藏品资源非常有限，但它利用社会资源，用替人保管文物和借展的方式成为日本四大国立博物馆之一，观众量可与日本最大的东京博物馆相媲美。该馆前馆长三轮嘉六认为，好的博物馆应该是“好玩”的博物馆，在他的博物馆里，观众就是上帝，馆里所有的地方都为观众着想：博物馆的展厅内，放一些仿复制品给公众动手参与，如吉他可以弹几下，贸易用的药材可以闻其味；博物馆的实验室公众也可以参与，包括近距离观看和尝试实验的操作；甚至连保管藏品的库房，公众也可以透过外墙的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形，包括工作人员是怎样整理、收藏文物的，这样的博物馆，当然会受到观众的喜爱。
　　南京博物院一院六馆全新出发
　　南京博物院是我国第一座由国家投资兴建的综合类博物馆，二期改扩建后形成“一院六馆”格局，在原有历史馆、艺术馆基础上，增加特展馆、数字馆、民国馆和非遗馆，所有展览围绕“南都繁会，苏韵流芳”作为主题，根据文物藏品类别多的特点，致力于将“综合性博物馆”的效能最大化。
　　历史馆常设“江苏古代文明”展，通过大量的文物和标本“直接说话”，提炼江苏古代文明发展脉络，展示从远古到清代数十万年的时间长河里，江苏的人在文明和社会发展历程。展厅内特别设立了“文物标本室”，让观众感受到某一时期江苏文明的特殊发展阶段，以及由此带来的强视觉冲击力的、超越传统的参观体验。
　　特展馆有10个展厅，用于举办中国清代宫廷文物的特展与文化交流的临展。清宫特展主要包括“陈设清宫”(展示清宫陈设文物)，“盛世华彩”(展示清代官窑瓷器)、“走近佛前”(展示清宫佛像)、“精准华美”(主要为18、19世纪的宫廷钟表)等，以及其他反映清宫礼制、信仰、生活、赏玩、陈设、经书等层面的特别展，展示清代帝王对艺术品的偏爱和审美取向，呈现清代宫廷生活多姿多彩的生动画面。文化交流展则往往以临展的形式出现，采用“模数化”方式遍布灯光、电源和展柜，便于机动便捷地变更展场空间和形式。已完成的临
　　展有中国南京与英国爱丁堡的文化对比展——“双城记”，中国考古出土贵金属器物反映中国富贵阶层生活的“金色中国”展，有展示拿破仑生平的“飞越欧洲的雄鹰”展等，希望能加强不同文化间的交流和融合，给观众差异化的审美享受。
　　艺术馆设历代绘画、历代书法、历代雕塑等3个专题陈列，以及国画大师傅抱石、工笔画大师陈之佛、油画大师苏天赐、雕塑大师吴为山等4个名人专馆，另有两个临展厅用作传统艺术展。
　　为了让更多公众走进博物馆，在改扩建过程中我们还增设了3个小型的、公众喜爱的展馆。
　　非遗馆除了江苏非遗项目的基本陈列和展示手工艺大家成果的“如意工坊”外，活态的展示内容主要分为三部分：一是播放江苏非遗3D影片《苏韵流芳》和进行传统戏曲演出的“小剧场”；二是表演传统折子戏和活态茶艺服务的“老茶馆”；三是展示热闹民俗活动和时令节气的“民俗艺苑”，让人们体味江苏传统文化中“从容的、娓娓道来的生活方式”。
　　民国馆再现民国普通市民生活状态的一条街，直观展示民国时期的市民生活。其陈设、匾额、器具等都是征集的民国文物，街上有杂货店、银行、邮局、书店、南北货店、照相馆、火车站等。在那里，邮政局可以寄信，杂货店可以买东西，照相馆可以照相，都是活态的实体店。
　　数字馆通过数字化方式，设置了“生命因你而永恒”展览，里面的传统文化不是鸿篇巨制，是一个景、一张画、一段视频讲述一个故事的累积，如项王和虞姬的爱情故事、文物修复保护的接力游戏等。
　　通过“一院六馆”的设置，观众们不仅能看到同时展出的22个展览，还会置身于一个由众多不同主题空间组成的文化休闲场所，那里有高雅的艺术殿堂、有人们过去的生活、有动态展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遨游数字技术中的历史文化视野、有对传统技术与艺术的研究探索、有专题图书馆的贴心服务、有青少年社团和其他社会组织文化活动的场所、有专注于博物馆传统演出和观赏老电影的闲暇时光、有博物馆商店创意休憩购物餐饮的乐趣、有参与活动并让自己成为博物馆不可分割一部分的快乐，还有，应当是良好的文化环境和文化服务下的美好心情。
　　如果你有机会到国内外的名城，请带着一份美好的心情走进那里的博物馆，让每一个走进博物馆的人，享受历史的馈赠与艺术的熏陶，最好能带上朋友，带上家人。
　　(本文编辑整理自龚良2016年3月12日在南京博物院“南博讲坛”上的演讲，内容已经本人审阅)